深夜,商业大楼林立的巷道,零散扑着虫蝶的暗淡街灯,滋滋地发出细微电气声。
时值七月,即便是在凌晨,闷热的空气,仍犹如热稀饭般裹着人们,搾取着体内的水份。
巷道内充斥着黑雾般的夜色,只有一间明亮的商店,灯塔似的吸引着附近的夜猫。
「叮咚 ~」
随着门打开,高壮的男人,撇着随性笑容的嘴角,屌儿啷噹地走了进来。
侧身靠在柜檯边『啊 ~』发出了舒爽地感嘆声,带着愉悦的神情斜视着我。
「你能不能別一进来,就发春一样的乱叫…」看也不看地扔出了一包香菸,抱怨地说道。
每天到了这时间,菸架上总能固定有一包的销售量。
递出了一张钞票「你这的冷气,怎么吹起来就是这么爽」男人轻撕着菸盒上的透明包装。
「你就扯吧,哪能不一样怎么不说你那边还有性感诱人的小姐,能比吗」
「沒办法,介绍给你又不要,怕上出感情呀看看小只他们玩得多爽。」
「那我是真沒办法。去拿喝的,一包菸沒这么贵。」不想继续话题,把他赶到了冷藏柜边。
小谷,29岁的单身公害,外型俊朗,在附近大楼中的酒店上班,服务生兼保镳,偶尔帮忙招唿特別的女客。
总是出手阔绰的乱花钱,而维持这奢侈生活习惯的代价,就是不时带着伤到我那擦药。
放荡不羁的个性,让他难以定下来,唯有对朋友不变的忠诚,成了我愿意与他结交的主因。
「小七,我多拿两罐行不行帮同事带点。」冷藏柜旁传来的喊声。
「拿拿拿,只是你別请了饮料就想上人家,还带到我那乱搞。」想着前几天,他幹过的蠢事。
「谁叫你品味好,家里又比我那干净,感觉只是在客厅打了一砲,整个人气质都变好了。」嘿嘿蠢笑地说道。
「气你个逼质,搞得那么大声,隔天牛屌那蠢货看见我,还一直贼贼的对着我淫笑。」不满地骂道。
「磅!磅!磅!」柜檯旁的玻璃,忽然响起了一阵拍击声。
吓了一跳,往旁边一看,一张傻脸满脸笑意地望着我。
伸手对着那人比了比,让他从正门进来。
「小空,下次直接从正门进来,你要吓死我呀。」对着来人,训斥孩子似的笑骂道。
一只提着饮料的手,搭上了那人的肩,乐不可支地笑道:
「小空,下次记得拍大力点,你小七哥半夜精神不好,可以帮他提提神。」小谷一脸坏笑望着我。
「小…七哥小…谷哥……晚…上好…」来人语意不清,结巴而有礼貌的打着招唿。
小空,附近居民戏谑称他为空仔,是个心智有问题,看着小我几岁的青年。
发现他的那天,是春节假期的一个寒冷冬夜,穿了夏装的他,蔫蔫地缩在我店门旁。
问了他,才从他口齿不清的嘴里,知道他是被恶意遗弃在附近,当时已经饿得剩下皮包骨。
也不知为啥,心底翻腾着自己都不知哪来的不忍,便收留了他,帮他解决了吃问题。
另外也在整栋公寓住户的同意下,收拾了公寓的楼梯间,让他在那住了下来。
「晚上好,刚刚怎么来的今天教你的,都有记住吗」像个哥哥似的问着他。
「嗯…马路…有…车靠边…走…红灯才…还…要走…右边…」一脸傻意地乖乖笑道。
「呜 … 小空太棒了,不亏我平时努力教你,但不能骄傲知道吗留点活路给別人。」小谷噁心地揽着功。
满脸厌恶地望了他一
眼,从柜檯下拿出了一袋便当,对着小空说道:「小空,这是今天的便当,饿了就吃一个,知道吗」店里每天都会有的将过期便当。
交到了小空手上「东西小七哥都整理好了,等等到外面装上板车。」接着仔细地吩咐道。
店内的一些回收资源,也都让小空处理,我希望他能自食其力,靠自己养活自己。
看他开心地闻着便当,应该是饿了「好……」回了声后,便缓缓地走到门外。
愣愣地望着缓步走出的小空,出神地想着为什么会想帮他
回过神转头,就看见小谷微笑地看着我「知道我为什么想交你这朋友吗」他说道。
「因为我知道,若是我有困难,你不会丢下我逃跑的。」表情难得的诚恳和真摰
长期在特种行业工作,也算是看盡人情冷暖,对于真正的朋友,他特別的在乎。
「匡噹 ~」门外突然传来一巨声响,像是重物落地的声音。
两人一转头,看见小空摔倒在地上,板车回收物掉得满地都是,一旁还有两个高挑的女人站着。
赶紧跑了出去,扶起了小空,担心是撞到人了,转头就想向两人道歉。
只是一看到两张打扮精緻的脸蛋,心里已是感到不妙:
「啧,又是她们 …」
倔着鲜红的丰润嘴唇,其中一个眼神轻蔑的女人,顺着耳际长髮说道:
「哪来的白痴呀带街上来撞人哪赶紧带回去吧,市容已经够丑了。」
旁边另一个女人,单手摀着挺直的鼻子,不满地嘟着刷着桃红色的微翘嘴唇,操着刻意的语气担心道:
「这会不会传染呀妳看这店长也是个白痴,不知道是空气传染还是体液交流呢」恶质地暗示着。
轻抚着后者鼓胀起伏的胸口「別怕,小七店长本来就不聪明,这叫物以类聚,但是体液交流嘛,哈哈。」
一阵腥秽的冷嘲热讽,两人才大笑地走进了店内。
雅雅和小甄,与小谷来自同一家酒店,性感修长的身段,加上俏丽外貌和时髦的装扮,理所当然的红牌。
仗着众多恩客的宠溺,侍宠而骄的夸张行径,也沒少从小谷平时就八卦的嘴里听到。
平时到我店里,也跩得二五八万的,嘴巴肛门似的说着大便话羞辱人。
听说最近还抱上有黑道背景的富商大腿,从今天升级版的嘲笑中,可以感觉这谣言又多了几分真实性。
无言地望着两人的背影,扶着摔伤的小空,走到了店旁的小公园坐下。
「小空,小七哥先回去处理事情,你在这等着,知道吗」
「小…空不…乖…两个…姐…姐为什…么…要踢…小空…」小空不解地问道。
不知如何回答他,拍了拍他的头,便走回到店里去了。
刚走进店门,就见小谷背对着她们,咬牙切齿地看着我,双手放在胸口前紧握,满是青筋。
走到他身旁「別乱,这两只惹不起,你应该很清楚。」轻声地安抚着他。
才刚说完『砰!』重物坠地声,今天还真是够吵的呀。
「哎呀 ~小七店长,商品不擦干净可不行呀,你看,这么滑让客人怎么拿」雅雅一脸认真地说道。
「对呀,你看这瓶子也太滑了…」两指捏着瓶装饮料的小甄,撒娇般地嬉笑道。
话沒说完『匡锵 ~』又是玻璃碎裂声,瓶子在两指张开后,摔成了碎片。
小谷看不下去了「妳们够了沒人家小本生意,也沒招惹妳们,一定要这样吗」明显带着怒意。
「唷!这不是人气指数最高的服务生,种马小谷吗你搞清楚自己是在哪上班的。」雅雅若有所指地说道。
「听说店里的小姐,很多都嚐过你的味道了,不知道老闆听了会怎么想」小甄则直白的威胁道。
一听到老闆,小谷也是一愣,整个人都傻住了,哪个开酒店的沒有黑道背景。
直接一肘子顶了他一下「走,马上,磙。」悄声不带讲价地赶走了他。
轻吸了一口气「两位姐姐,东西沒整理好是小店不对,要不这样,今天你们拿的,都算小店的。」
「这里有袋子,你们別客气,尽量拿。」调整了颤抖的语气,客气地说道。
马逼,小谷,老子今天下血本可是为了你的小命啊。
「啧 ~ 都是些烂货,要我们自己拿,当我们乞丐呀。」雅雅走到日用品架,捏起了卫生棉说道。
「要不你们指,我帮你们拿吧。」走向了两人,卑微地躬身说道。
接着就是两人一通恶作剧似的胡指乱比。
「马的,不是说卫生棉烂货吗还拿。」
「… 喂,酒店不缺保险套吧,还拿条纹颗粒,妳们的人生不缺刺激吧…」
「幹,早知道酒都收起来了,整天陪客人喝不够还拿,喝死妳们两个臭婊子。」
在装完满满一大袋后,两个人才提着袋子,趾高气昂地走到我面前,雅雅戳着我的胸口嚣张说道:
「在心里骂我们是贱货婊子对吧,可惜,你这孬种比婊子还不如。」说完便哈哈大笑走了。
看着店内一片狼藉空荡,也不知如何收拾才好,干脆走到小公园,坐着陪小空发呆。
早上,交班后,疲惫地带着小空回到了住处,一个人缓缓地
走上了楼梯。「小七,今天还好吧」大概是听了小谷说了,几个遇到我的邻居,都担心地问着我。
这些邻居,都是将近三十岁的工地工人,几个人约好
了,将小谷和我之外的房间都住满了。平时几人,一空闲就到我店里,买一堆零食到网咖玩个通宵,搞得精神不济,还有人因此在工作受伤。
后来看不下去,干脆在公寓申请了网路,挨个帮他们买了简易的电脑,让他们在家中玩。
近期,小谷更是发神经似的,暗地帮他们联繫一些店里想接私活的小姐,到公寓胡天胡地的乱搞。
这几天他们一有空,整栋公寓就跟鸡窝一样,浪叫呻吟声此起彼落,热鬧的不得了。
但也因为这样,整栋公寓的人,交情好得跟亲兄弟一样… 是不是大锅炒后那种好,我就不清楚了。
「沒事,就是遇到奥客,鬧完就走了。」装着轻松的回道。
「要不要我们帮忙,暗地盖个布袋这种事,我们可沒少做过。」叫小只的壮汉阴沈地说道。
「別乱了,沒事,你们快回去吧,还有副本要打吧。」不想让他们惹麻烦,直接转开了话题。
「对厚,走了走了。」几个人单纯的转头跑开了。
到了房门口,看见小谷,手里提了酒食靠在墙边,看来知道我心情确实不好。
开了门进了客厅,一下就扑进了椅子里,头昏脑胀却又睡不着的难受。
「听说她们在店里被客人恶搞,脱光在包厢里被
牵着当狗熘,还被逼着当众小便。」小谷坐下说道。所以,在我那是想发洩把在客人那边失去的尊严找回来
「她们自愿,也是自找的,至少这不是随便欺负別人的理由。」脸埋在椅埝里,不死不活地说道。
「今天谢谢你了,要是让我老闆知道,恐怕不是一顿痛揍就能算了。」倒满了酒,推到我这边。
脸上泛起了笑意「忘了自己说过的话这只是小事,別太在意。」端起了酒杯,一口喝干。
冰凉的液体,沿着食道一路灼伤到胃部,发洩似的吐出了一口酒气,稍稍舒缓了郁闷的心情。
手机响起英文歌声,知道是老家的邻居陈伯,清了清喉咙接起便说:
「陈伯,早安,这阵子辛苦你了,还帮我照顾着我爸 …」话沒说完,听到了细细传来的吸鼻啜泣声。
静静地听着老人说完,完全不想说话,也说不出话来。
看着我惨白的脸色,小谷知道有事,却不敢随便搭话,整个客厅一片死寂。
爸走了,尚算安详的在睡梦中逝去。
有着很一般的家庭悲剧套路,在不足十岁妈便走了,弟弟被人贩拐卖死活不知,老爸长年过劳身衰体弱。
自幼失教,从调皮捣蛋到幹盡坏事,也就几年的时间,曾以为一辈子就这样了。
但在被仇家打断双腿扔回家中时,老爸跪地拼命为我求饶,愿代我偿命,我才醒悟,原来自己还是有人爱着。
回到了老家,操办着丧事,在老宅中回忆着两人生活的点滴。
夜里死白的灯照,沒亲戚,沒家人,两个人的灵堂,微笑的遗照,被晚风轻扫四散的纸钱飞灰。
在确定小空沒问题后,打开了久未开启的房门,一切都和一週前一样,私毫未变。
拨了通电话,想向小谷报平安,顺便问问店里的状况,现在应该是他上班的时间。
电话接起「喂,你 …是小七吗我是小谷哥的同事。」是个沒听过的女声。
「我是,小谷在吗他不方便我晚点再打。」以为他正在忙。
「不 …其实他不让我说,但是我觉得还是让你知道比较好,你方便过来一趟吗」女声显得有些不安。
医院病房外,叫小宜的高挑女孩正仔细地向我说明着。
眼前的女孩,清雅秀丽,但眉眼间带着略为超龄的忧郁,看年纪应该还是个大学生。
「本来我只是陪酒,但有客人被怂恿,说我还是处,所以不肯接S。」
「客人硬要拖我出去,小谷哥看不下去帮我挡着,后来就在外面被一群人打了。」
点了点头「所以他是因为帮妳,才会被打成这样。」想着小谷浑身是伤,睡在病床上的惨状。
摇了下头「一开始客人也沒那么生气,只是客人身边两个人一直挑事。」
「说小谷哥饥不择食,身边都是孬种朋友,还有什么…孬种只有孬种生得出来。」
「有这种只生得出贱种的劣质基因老爸,死了也好,省得遗祸人间。」
「小谷一听,气得想扑上去揍人,才会被客人拦下痛打了一顿。」
听完小宜说的「这两个人,是叫雅雅和小甄吧。」两人大概是在店里听到了我家的事。
连续几天照顾着小谷,看着她憔悴的神情,笑着对她说:
「看妳累得也够呛,回去休息吧。这个傻瓜我会照顾的。」边说边走进了病房。
跟在后面的小宜「还是我来吧,终究这事是因我而起,不看着他我不安心。」坚持地说道。
看了眼睡着的小谷「好吧,有事就打给我,我会盡力帮忙的。」
留下了些钱给小宜应急,便走了。
店内,接了大夜班,一个人整理着店务。
不知哪来的烦躁堵在了心口,刷着电锅,不住地粗重地唿吸,一股暴戾在血管里窜流,几乎要喷发出来。
终于,在手指无意轻触仍然发烫的锅身,被点燃似的,将电锅大力地掼在地上。
强烈的撞击声『匡~砰~砰~砰~』电锅重重砸在地板,在店内四处反弹碰撞。
『咕通~咕通~咕通~』激烈的心脏跳动,鼓送着满是暴戾的鲜血,在体内窜动。
望着玻璃外满是夜色的巷道,深处隐约可见的眼神尽是阴冷。
「呵,妳们以为被逼急的狗,只能跳墙吗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