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五章
黑水神宫
长白十六峰千姿百态,群峰竞秀,山峰嶙峋奇峭,姿态各异,或白或黄,或青或绿,环列于天池四周。
白头峰位于天池东南,高度冠绝十六峰,此时的白头峰和其他诸峰乃至整个天池还是中华之土,还沒有因爲此峰是某个伟大领袖战斗过的地方,爲了顾及同志加兄弟的国际无産阶级感情送与邻国,所以丁二爷由此登峰也不会造成什麽国际纠纷。
丁寿与王廷相登山,留下了李春美、常九等人留守护卫,只有蔔花秃腆着脸要来做向导,推辞不掉,只得同往。
这个时节登山,长白山上仍是冰雪覆盖,丁寿等人举目望去,只见视野之内大树参天,蒿草伏地,枯木倒卧,树挂缥缈,好一派林海雪原,塞外风光。
「二位大人,长白山乃我女真神山,山上物産丰富,孕育万民无数……」蔔花秃自打上山嘴上就沒停过,叨叨的让人心烦。
要不是还要利用三卫,丁寿真有心拿团雪塞住那张破嘴,现在只有强耐着,忽然眼角一瞥,见一团紫茸茸的东西快速的从雪原上奔过,「子衡兄,那是什麽」
王廷相未及细看,蔔花秃已脱口道:「紫貂。」
丁寿哦了一声,貂的体形似鼬,毛色黄黑,也有黄黑中带紫的。嘴生得尖尖的,两边有长须,但四肢较短,可是前肢短于后肢,日常据息在森林中,昼伏夜出,捕食林中的鸟鼠等类。它的毛皮极其珍贵,制成裘帽和风领,不但轻暖,且沾水不湿,雪落即融。
正因貂皮珍贵,宫中每年大量需耗,一貂之皮方不盈尺,积六十余貂皮仅成一裘,《晋书》中曾记载,时人喜爱用貂尾做帽的装饰,因当时授官太漤,以至貂尾不足,以狗尾代替,「狗尾续貂」由此而来。
丁寿见猎心喜,暗道索性今日就打几只貂回去,给家中几女做上几件轻裘也好,当即蹑足潜踪,跟在貂后。
不想这畜牲极爲狡猾,行进中总是跑跑停停、边嗅边看,有时昂首向四周张望,吓得二爷时不时地趴到雪地上隐藏行迹。
跟着他的王廷相倒是童心大起,不以爲意,已经执掌右卫几十年的蔔花秃可有年头沒遭过这爬冰卧雪的罪了,「大人,貂性多疑,极难捕捉,若大人喜欢,寨里尚有数百张毛皮,连同一些土産赠予大人。」
「笑话,那你们的几百张又是从哪儿得来的」丁寿上了倔脾气。
蔔花秃苦笑道:「其好食松子,寨子里的阿哈们都是彻夜守在树下,屏息暗中射杀,非一朝一夕能得。」
「你们能射得,我爲何就射不得。」这一句话声音有些高了,只见远处的紫貂勐地竖起耳朵,随即快速小跑,瞬间消失在雪原之中。
丁寿看着猎物沒影儿,不由气苦,指着蔔花秃道:「你且自回,后面不劳大驾了。」
见蔔花秃还要多言,丁寿道:「不打扰爷们行猎,多送你五道敕书。」
蔔花秃眉花眼笑的道谢,待看得丁寿拉着王廷相沒了踪影,忽然省道:「坏了,忘了告诉他们那地方不可去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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举头红日近,回首看云低。
越向山上走,积雪越深,一脚踩上去,半条腿就陷了进去,王廷相劝道:「贤弟莫要执拗,此番也非定要猎得紫貂,领略一番北国风情也算不虚此行。」
丁寿鼓着腮帮子,闷头继续前行,对这位小老弟脾性王廷相哭笑不得,还要开言劝解,忽然丁寿止住身形,向前方斜坡一指,「子衡兄,你看。」
顺着丁寿所指方向看去,王廷相不由被眼前所见惊呆了。
白雪皑皑的雪原上,一名赤身少女仰躺其上,见她玉乳高耸,恰如一双覆碗,碗底两粒红樱桃点缀其上,柳腰纤细,小腹微凸,一双浑圆玉腿交织叠在一起,大腿根部稍凸的山丘上,覆盖着一丛疏密有致,乌黑发亮的阴毛,和洁白的冰雪相映,黑白分明。
「莫不是哪家女子受了雪灾,冻卧于此」王廷相道。
「此女除了足上的鹿皮靴可谓不着寸缕,哪家女子受灾会脱了衣服」丁寿反问道。
「不好。」王廷相惊叫,只见十余只紫貂从密林中奔出,快速地向雪中裸女奔去,这些畜生莫不是要以人爲食。
眼见几只紫貂已然奔到少女身边,只向她圆鼓鼓的胸脯奔去,丁寿救之不及,气运丹田,一声大喝。
那些紫貂受惊,四散逃窜,却见仰躺少女微闭星眸忽然张开,手上一抖,一个黑色大网从雪地里掀出,将离她最近的几只紫貂一网成擒,随即恼怒地站起,对着二人方向喊道:「你们是哪个部落的,坏人家好事。」
丁寿二人走近,少女也不理自身沒穿衣服,自顾将网收紧,才从身下雪地中翻出一件红色翻毛斗篷,落落大方地披在身上,瞪大一双凤眼,看向二人。
「姑娘是在捕貂」王廷相迟疑问道。
「当然是捕貂了,不然冰天雪地的谁脱光了衣服躺在这儿遭罪,结果躺了几个时辰,被你们一嗓子全喊跑了,拢共才抓了这麽几只。」少女小嘴叭叭的,得理不饶人。
丁寿见这少女十五六岁年纪,颇有英气,一张瓜子脸儿,薄薄的嘴唇,眉目灵动,心中当即存了几分好感,嬉皮笑脸地拱手赔罪道:「姑娘恕罪,适才见这些畜生奔向姑娘,以爲要对姑娘不利,方才高声恫吓,坏了姑娘算计,实是不该,我等愿赔。」
小姑娘疑惑地看着二人:「说话文绉绉的
,你们是汉人」丁寿点头称是。
小姑娘点点头,「难怪,就说旁人也不会跑到这里来,算了,你们也是好心,什麽赔不赔的。」
「姑娘真是明理之人,」丁寿继续涎着脸,「未请教姑娘芳名」
「什麽芳名不芳名的,你是问我名字吧。」小姑娘格格笑道:「我叫海兰。」
「海兰,好名字,」丁寿抚掌贊道,继续沒话找话:「姑娘这捕貂的法子真是別致。」
海兰似也喜欢跟人聊天,「有什麽別致了,只不过貂性狡猾多疑,平时又是独居,捕之不易,只不过遇到受寒冰僵之人倒在雪地上,必定唿唤自己同伴,伏在受寒身上,令其回暖,我便是随他们性子罢了。」
一旁王廷相闷声道:「人爲一己之私,不仁至此。」
「什麽」海兰忽闪着大眼睛,似沒有听懂。
「沒什麽,我这兄长夸姑娘足智多谋。」丁寿笑着道。
王廷相盯着黑网中的紫貂道:「貂性善良,以救人爲本性,人却不知感恩,反利用这点良善,捕杀谋利,连这畜生都不如。」
子衡兄,兄弟在把妹你沒看见麽,什麽时候你成了动物保护主义者了,丁寿以手扶额,说不出话来。
这小辣椒却沒有想象中的恼怒,海兰先是哈哈大笑,随后说道:「难怪师父说山下的人想法很怪,尤其是汉人脑子里不知在想写什麽,天生万物本就是用来养人的,用什麽法子抓重要吗。」
王廷相一下火了,冷笑道:「断肠腹裂之草、虺蜿蝮蝎之属可也是上天用来养人的,豺狼虎豹食人,那人可也是上天用来滋养虎豹的,天地之间,人物皆生于造化,人爲万物之灵,智力机巧足以盡万物而制之,或驱逐而远避,或拘系而役使,或戕杀而肉食,又岂是天之本意,强凌弱,衆暴寡,智戕愚,万物之趋势,天又能如何。」
好吧,王兄,我承认你比达尔文牛掰了,如今达尔文爷爷的爷爷还不知道在哪找地投胎呢,丁寿摇头不语。
「贤弟爲何摇头,难道愚兄言语有何不对之处」看丁寿摇头,王廷相问道。
「对对对,物竞天择,适者生存,有何不对。」丁寿沒口子称贊。
「物竞天择,适者生存。」王廷相默默念叨几句,很是满意,这小兄弟的言论总是很精辟的切中他心中所想,不负知己之名,可惜了,和宫中权阉走得太近,做兄长的还是该拉他一把。
海兰皱着眉思索了一会儿,「你说的好像有道理,但和师父说的不一样,这样你们到我家去,听师傅怎麽说。」
「那敢情好,如此我二人叨扰了。」丁寿乐不可支。
海兰一松网口,被捕的紫貂盡数跑出,「既然不知道捉它们对不对,那就暂且放了,免得在网里遭罪。」
小姑娘这番作爲倒是很得王廷相赏识,连说孺子可教,二人随着海兰向峰顶攀去。
一路上丁寿插科打诨,海兰兴高采烈,谈兴十足,有问必答,自说她师徒二人居住在天池,其师平日里不喜与人来往,偶遇外人即鸿飞渺渺,被当地山民视爲神仙显灵,渐渐便将这一带划爲神仙居住之所,人烟少至。
渐至峰顶,忽闻雷声贯耳,声势惊人,见二人色变,海兰微微一笑,带着他们绕到一处巨石上,由此望去,只见远处两条雪龙似的水柱从天而泻,溅起浪花无数,飞雪漫天,冰花纵横,银光闪烁,美不胜收。
二人正爲眼前美景震撼,回头却不见了海兰,大惊之下急忙寻找,却见巨石下泉水铮琮,水汽缭绕,竟有数眼温泉隐于石下,展望四周岳桦雾凇各异,遥看瀑布绮丽壮观,好一幅「飞瀑撒下千堆雪,林泉升起万缕烟」的瑰丽画卷。
一声娇笑,海兰如同白鱼般从一处泉水中冒出,丝毫不顾及自己赤身露体,笑道:「你二人可要一同泡泡驱驱寒气」
王廷相转过身去,默念「非礼勿视」,丁寿却是展顔一笑,「好啊。」一跃而下。
当丁寿赤身跳入温泉内,海兰歪着脑袋盯着他看,眼神充满好奇,道:「你这人爲何生的与人不一样」
稍一纳闷,丁寿就明白过来,此女自幼和师父长大,想必沒见
过男子裸体,她不避讳在他二人前赤身露体,一半天性使然,另外就是根本不知男女大防,当即笑道:「当然不同,我是男人。」「男人我难道沒见过沒穿衣服的男人」海兰挺翘鼻子一皱,不满道:「光屁股男人本姑娘见得多了。」
丁寿瞠目结舌,「你见的多了哪儿见的」
「开山以后,进山打猎的部落汉子经常在水里捕鱼洗澡,我上下山见的还少麽」海兰轻哼了一声道。
挠了挠头,丁寿眼神从海兰结实的胸脯扫到纤细有力的腰肢,不解道:「那我还能有什麽不同」
「哗啦」水响,海兰游到了他的身边,玉手下探,握住他胯下软垂的死蛇,娇声道:「你这个东西比他们的都大。」
丁寿舒服的发出了一声呻吟,因握着他宝贝的缘故,海兰大半酥胸都压在他的上臂,感受着软中带硬的挺拔感,原本极力克制的欲望在小手中茁壮成长。
海兰轻咦了一声,「这东西还会变大变硬,真有趣。」松开玉手,在那冠状沟处又顽皮的用手指点了两下。
不带这麽调戏人的,二爷心中哀嚎,轻微喘息了几下,「其实你可以上下套弄,它会变得更大。」
「真的」小姑娘犹自不信,便按照他说的,握住玉杵根部撸动了几下。
「对对,就是这样,你再快点,劲再大点……」丁寿舒服的将头后仰道。
正当丁寿不厌其烦地向长白山小花朵讲解生理知识时,听得头顶上重重「咳」了一声,把这货惊得好悬宝贝沒缩了回去,怎麽把石头上那主儿给忘了。
王廷相见这小子实在不像话,出声提醒,海兰抬起俏脸,关切道:「你可是受了寒,下来一起泡泡吧。」
一句话将王廷相僵在那里,不知如何是好,丁寿忍俊不禁,捂嘴暗笑,王廷相支支吾吾道:「这个,多谢姑娘美意,在下不妨事……」
王廷相词穷之时,见那二人全都转头看向山下,他不由也随着二人目光看去,只见一道黑影以极快的速度向上奔行,速度极快,宛如一缕轻烟,径直向山巅而去。
海兰忽地一下从水中跃起,将斗篷往身上一裹,「怎麽今日来了」不再理会二人,施展轻功向那道人影追去。
丁寿胡乱地穿上衣物,与王廷相疑惑地相视一眼,「子衡兄,抓紧小弟。」一把揽住王廷相,展开身形向二人去向疾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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长白山天池,十六奇峰嵯峨耸峙,倒映水中,峦影波光,天水相连,云山相映。
一个黑衣蒙面人伫立白头山峰巅,凝视天池,默然不语,山风猎猎,衣袂飞扬。
海兰在池边仰望着山巅黑衣人,不言不语,直到丁寿来到她身边,「海兰姑娘,这是何人」
海兰摇摇头,「是来找师父的。」
王廷相被丁寿强拉着爬上山巅,唿唿喘着气,道:「尊师何处」
一阵箫声响起,箫意清冷,一如这山巅寒风,海兰却笑道:「师父来了。」
不知何时,天池水面上多了一抹白色丽影,黑发及腰,白衣赤足,轻吹竹箫,踏着天池碧水向这边飘来。
二人不由对这有如出尘仙子一般的景象所迷,王廷相贊道:「体迅飞凫,飘忽若神,凌波微步,罗袜生尘。动无常则,若危若安。进止难期,若往若还。转眄流精,光润玉顔。含辞未吐,气若幽兰。即便洛神当面,亦不过如此。」
丁寿却紧盯着玉人足下,倒不是四铛头犯了恋足癖,只是这女子如雪玉足未有任何踩踏之势,却能凌波破浪,让人费解,即便达摩老祖一苇渡江也要有那一叶芦苇作爲凭持,他可不相信眼前真是仙子凌波。
待那白衣丽人临近池边,丁寿方才发现女子身后拖着一条长长水缐,箫音忽止,倩影凌空,雪足在崖壁上轻点借力,再落地已是黑衣人当面三丈处。
丁寿死盯着水下,未见任何异状,便用肘轻撞身边海兰,问道:「这水下……」
海兰美目一眨,已明了其意,笑着打了一个唿哨。
「忽」地一下,水中跃出一个怪物,怪头又大又圆,长着花白斑点,宛如豹首,身长近丈,由头往下身子逐渐细长,犹如蛇形,见了海兰发出「嗷嗷」的叫声,宛如撒娇。
我擦,水怪,这世上还真有这东西,丁寿眼睛都瞪圆了。
王廷相更加兴奋,嘴中念叨道:「大荒之中,有山名曰不咸,有肃慎氏之国。有虫,兽首蛇身,名曰琴虫,《山海经》所载竟都是真的。」
海兰懒得搭理他们两个突然精神失常患者,走到池边爱惜地拍了拍怪兽脑袋,那怪将头在海兰斗篷上蹭了蹭,扭头又跃入水中。
见怪物入水,丁寿方回得神来,指着水中逐渐远去的水缐道:「这东西是……」
「你才是东西呢,」海兰不满道:「小花是宫里养的,从小陪我长大,不许这麽说它。」
「宫里」丁寿纳闷道,怎麽还鬧出个宫里来。
「就是我家啊,黑水神宫,我沒告诉你麽。」海兰无辜地眨了眨大眼睛。
你告诉过我个锤子,丁寿心中嘟囔道,一指山顶上遥遥相望的黑白二人,道:「那人是谁」
海兰噘着嘴,摇摇头道:「不知道,只是师父说是朝鲜人,自打我记事起便每年来寻师父比武。」
丁寿抱臂仰望二人,道:「他们就这样比武麽」半天了,二位连动都沒动一下,这是比武还是相亲。
一旁王廷相笑道:「高手过招,点到即止,打生打死的和市井閑人有何区別。」
哎呦喂,子衡兄好像你看明白了似的,自打出使以来你坏了兄弟多少桩桃花运了,你算过沒有,充什麽行家呀。丁寿沒好气地斜睨了他一眼。
「小时候他们比试至少几百招,后来越比过招越少,直到三年前,他们谁也不再出一招一式。」海兰似乎也是不解。
听了海兰所言,丁寿若有所悟,凝神观望,见白裙丽人长袖恍惚间无风微动,黑衣人身形若有若无地转了转,已然抬起几分的长袖毫无迹象地重又落了下去,黑衣人又转正了身形。
以丁寿的眼力可以看出,长袖扬起后手已经暗藏了几十种变化,而那黑衣人身形微动,却将后续变化盡皆封死,如王廷相所说,这二人果真是高手。
「海兰姑娘,尊师修炼的是何武功」丁寿蹙眉问道。
「师父说她的心法唤作」冰心诀「,练到深处可以摒七情,灭六欲,心中无想。」
「那你可曾习得这门功夫」这功夫哪是人练的,丁寿心中暗道。
海兰耸了耸肩,「沒有,师父说练这门功夫要放弃太多,她让我再开开心心地玩上几年,大一点再说。」
丁寿嘴角翘起,看来这位冰山美人自己的修炼还沒到家啊。
山峰上二人凝视又过了半个时辰,黑衣蒙面人开口道:「纳兰飞雪,你还是破不了我的奕剑术。」声音娇柔婉转,竟是一名女子。
「李明淑,你也不能盡料我」冰心诀「先机。」名爲纳兰飞雪的白衣美人声音冰冷,犹如这山巅未化之坚冰。
李明淑沈默了一下,点了点头道:「不错,今日又是平局。」
「来年再战。」纳兰飞雪舞动寒风,飞身而下。
「告辞。」李明淑也不再废话,疾驰下山。
「师父好厉害,又打得他抱头鼠窜。」海兰鼓着手掌迎了上去。
纳兰飞雪面无表情,「油嘴滑舌。」声音中竟带了一丝暖意,可随后转向丁寿二人时,声音顿时化作万年寒冰,「你们----走!」
丁寿本是满脸堆笑过来讨这位冰山美人欢心,却被人开口逐客,当即笑容一窒。
「师父,他们是我请上山的朋友。」海兰嗔道。
「不是我的。」纳兰飞雪的声音仍是不带一丝感情。
丁寿仰天打个哈哈,「我等今日即便作了恶客,可一杯水都未曾饮过便被逐之门外,这难道是黑水神宫的待客之道」
白色倩影脚步一顿,「好,就让你们饮上一杯水。」
「真的!师父果然最疼海兰了。」海兰蹦蹦跳跳地上前挽住了纳兰飞雪的胳膊。
丁寿轻声问王廷相道:「子衡兄,你怎麽看这位长白雪仙」
「不好说。」王廷相摇了摇头。
「试言一二。」丁寿鼓动。
「长白山内,黑水神宫,若所料不差,这位纳兰应是黑水靺鞨遗民,不过……」王廷相欲言又止。
「不过什麽……」丁寿追问。
「她手中竹箫用料乃是湘妃竹,此竹生在江南,今日却现北地,这其中……」王廷相踌躇难言。
丁寿接口道:「这位北国佳人其中必有故事……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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若非跟着这对师徒,丁寿二人绝想不到天池群峰下竟还藏着这样一座地下宫殿,楼台连亘,朱堂华阙
,唯可惜者,偌大宫殿内连丁寿等算上,不过四个人。「鸱吻秀丽挺拔,出檐深远,果然是唐制。」王廷相对着宫殿四处考究,一砖一瓦都能让他惊唿贊叹,海兰瞧着他的样子只觉有趣。
丁寿沒有王廷相那样有学术意识,如今所处宫室应是师徒二人日常起居之所,他四下打量,对壁上挂着的一幅画感起兴趣,画中一位女子低首弄箫,模样竟与纳兰飞雪依稀相像,画侧还题有几行诗句,待要细看,一袭白纱飞过,将那画卷挡住,扭过身,见纳兰飞雪将两个白玉盏放在了桌上,淡淡道:「喝吧。」
道了声谢,丁寿端起白玉盏就饮了一口,「嘶」地倒吸口凉气,细看玉盏内尚有未曾化开的冰碴,这杯是名副其实的「冰水」,吐出显得失礼,二爷将一口水在嘴内左右反复倒腾了半天,才缓缓咽下,直觉得凉意透心而过,通透!
王廷相兴沖沖地跑来,拱手道:「敢问纳兰宫主可是靺鞨遗民」
纳兰飞雪眼皮都沒抬,淡淡道:「是又如何」
「山腹之中竟存有唐式殿阁,若上奏朝廷必得嘉奖。」王廷相自顾道。
纳兰飞雪摇摇头,「不稀罕。」
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,辽东也是大明治下,断不能让这殿宇湮沒在塞外荒原之中。」王廷相振振有词。
「靺鞨受大唐册封,神宫关大明何事。」
一句话气得王廷相差点跳起来,「大明得国之正,亘古未有,今继汉唐爲华夏正朔,如此大逆不道之言……」
「子衡兄,稍安勿躁,」丁寿岂能由他唐突佳人,转脸笑道:「此处锺灵毓秀,巧夺天工,也只有此地才能孕育贵师徒这样风姿出衆的人物,王兄适才话语多有不妥,得罪之处还请……」
纳兰飞雪端起玉盏饮了一口冰水,突然道:「水喝过了」
「啊啊。」丁寿点点头。
「走吧。」纳兰飞雪开口送客。
这娘们怎麽这麽难逗啊,丁寿来了火气,转头见忽闪着大眼睛看着他们的海兰,眼珠一转,道:「海兰姑娘,今日多蒙款待,有閑暇时请到京城作客,让某一盡地主之谊。」
听了他们想走,小姑娘有些沒精打采,道:「你那里有什麽好玩的」
「那可多了,太液池晴波荡漾,玉泉山趵突泉涌,蓟门树色烟光,卢沟桥上晓月如霜……」丁寿拿出了后世在大学演讲与口才协会练出的本事,循循善诱,当年金主完顔亮就是听了《望海潮》中描述江南有「三秋桂子,十里荷花」,兴起投鞭渡江之志,企图一举灭宋,「提兵百万西湖上,立马吴山第一峰」,下场且不去说,起码证明女真人对花花世界的向往是无限的,二爷吐沫横飞,连刚才下肚那口冰水都消化掉了,小姑娘却兴致缺缺。
「京城还有酸菜臊子饸饹面可吃。」王廷相一边搭腔,把自己家乡美食都贡献出来了。
王兄诶,你吃过点好东西麽,丁寿一时无语,海兰却眼睛一亮,「那东西好吃麽」
唷,小丫头是个吃货,丁寿又来了精神,「当然好吃了,京师还有烤鸭、肉末火烧、冬菜包,乌鱼蛋那是入口即消,五柳鱼那滋味,啧啧,到了京城保管让你每天吃的都不重样,你爱喝酒麽,江南女儿红,西域葡萄酒,还有京师有名的胭脂桃花酿……」
海兰小姑娘听得眼睛亮晶晶的,口水都快出来了,「这些去你家都能吃到」
「当然,你若不信,现在便可跟我走。」丁寿有点急不可耐,小丫头一跟他走,就不信这位七情未断,六欲不绝的纳兰宫主能够安坐在这死气沈沈的黑水神宫内。
「够了。」一声娇叱,白玉盏落地,却无水洒出,纳兰飞雪杯中水不知何时已凝成一个冰坨。
身影晃动,寒风扑面,一对雪白玉掌印向丁寿胸前。
「王兄闪开。」丁寿一把推开王廷相,举掌相迎。
四掌相对,只见交接之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层冰霜由丁寿掌心向身上蔓延。
「贤弟!」王廷相惊唿。
「师父!」海兰尖叫。
一声冷哼,纳兰飞雪撤掌回身,暗用冰心诀平息心中怒火,今日被这小子气得肝火大动,不知毁了几分修行。
此时丁寿保持双手平伸的姿势,已然满身冰霜,如同冰雕一般,「既然你不想走,就永远留在这里好了。」纳兰飞雪恨恨地道。
「你快放了他。」王廷相厉声大喝。
海兰也是泪眼婆娑,今日刚交了两个朋友,转眼就沒了一个。
「雪天强留客,主留,客不留。」「啪」地一声脆响,丁寿身上冰霜碎裂,在衆人惊讶的眼光中,丁寿转眼活动自如。
「你……」纳兰飞雪心中惊疑不定,自己全力施爲的寒冰真气竟然不能奈何这小子,中原武林,果然藏龙卧虎。
「米粒之珠,也放光华。」丁寿冷笑道,转首对海兰道:「海兰姑娘,丁寿在京城恭迎芳驾。子衡兄,我们走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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丁寿下山走得飞快,王廷相在后紧追,待到了半山腰,天色已黑,正愁如何下山之际,见下面灯火闪动,王廷相大喜,快走几步,越过丁寿,认出是建州右卫人马上山寻觅,王廷相扭身笑道:「贤弟,右卫的人来寻我们了。」
听了他的话,丁寿未见喜色,身子一软,倒在
了雪地里。王廷相大惊,赶快上前扶起,只觉丁寿身上入手冰冷,自己如同在扶着一块寒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