除夕当天下午2时不到,爆竹声起,村民开始担年饭祭祖了。大家争先恐后的,家家户户准备好祭品。这包括米饭,酒,鱼肉等菜品,冥币、爆竹、香纸。讲究的人家会摆上一只宰杀好的鸡,一只猪头。猪价高起,养猪的人家很少了,自然猪头也少了。过去,几乎家家养猪,自然家家都有猪头。但庚子年的除夕,祭祀用的猪头却比往年的多了些。这一年,根据政府要求,有五六家迁走了大路边的祖坟,这其中就包括自己祖父的坟。按照本地习俗,新坟或迁坟都是大事,当年除夕的祭祖自然要比平常年份隆重些。在村大礼堂边的土地公公前,一家又一家,先来先祭。短短几分钟,几拨人就有好几个猪头摆上。担年饭祭祖,一般是同族兄弟结伴而行。父辈兄弟俩,父亲和大伯膝下各四子。我们兄弟有两人不住村里,一般不年年到场。大伯那边,对担年饭祭祖这仪式更隆重一些。大伯家老四在外做窗帘生意,对担年饭祭祖这事更是上心。他和他二哥家分别从安徽买回了两个猪头,自然成了担年饭祭祖的主心骨,已然从大伯手中接过主导祭祖的担子。他像大伯一样,向同行的晚辈介绍每座祖坟的简要情况。担年饭祭祖从村边的土地公公开始。村边有两处土地庙,另外还有一处大樟树,信奉樟树老爷的人家会去。第一处土地公公其实就是一块石头,在一户村民家的大院内,放上供品,点香烧纸,人人持香祭拜,收完后鸣炮离开。这户人家早已习惯,他忙他的年活,我们忙我们的祭祀,虽有些别扭尴尬,却又达成无形的默契。在我们这,过年吃年饭是悄悄的,互不打扰,鞭炮一响开席后就不能串门,还有的人家吃年夜饭是要关上大门的。
村大礼堂边的土地公公相比就显得更热闹。这个土地公公新建没几年,却香火鼎盛。主建这土地公公的是一对老夫妻,一个死了老公成了老寡妇,一个死了老婆成了老鳏夫,为了生计结合在一起过日子。突然有一天,女的得道,请来了娘娘,学会了打嗝做法,香火生意慢慢有起色。逢娘娘生日收点信徒给的香火钱,日子过得也安稳,不用向双方子女讨要生活费。过年要争先恐后,担年饭祭祀更要热热闹闹,家里除了主事的女人、忙活年夜饭的大人们,年轻的一代,大大小小,都要参与。谁家的人多,说明谁家香火兴盛。我们这一队伍,大伯已把牵头祭祀的活交给了他家老四,其他三兄弟也没来,来的都是我的下一代、再下一代。受疫情影响,我家老三、大伯的长孙一家都在外过年,参与的人比往年要少一些。父亲不愿在家添柴火给母亲打下手,出来图个清闲。
祭完土地公公,就直奔祖坟。爷爷的坟和奶奶的坟是重点。香纸都是AA制的,各买各的,断不能替代。在爷爷的坟和奶奶的坟前,大额的冥币会派上用场,爆竹也会多放一些。父亲从自己的香纸袋中掏出一对蜡烛,给爷爷点上。老四看到后,连连后悔自己忘了带蜡烛。姜还是老的辣,父亲虽然已糊涂不主事,但关键时刻他还是很清爽。大家都在坟前默默祈祷,希望土地公公、逝去的先人保佑家人身体健康,保佑自己生意兴隆,保佑子孙会读书。奶奶的坟是前几年新修的,立了墓碑,硬化了墓身。过去家里穷,坟头是用砖块垒的。新修的墓虽没几年,墓碑上却长满了爬山虎。大伯说,有爬山虎的墓是好墓,占到了一些好风水。自然,我们都格外看中这座墓。也自然,冥币要大额的,爆竹要多放些,祭拜要更虔诚。一米之外的另一座祖坟,就简单点个香祭拜一下。此外,我们还去了几个祖坟,都是不知道具体辈分的。其中有2座祖坟,墓身较大,有约40厘米宽、高60厘米的青石墓碑,一座是嘉庆10年(1805年),另一座是道光年间的,墓主均为陈母林氏。这两座墓,因时间久远,也只有我们家来人祭祀了。200余年时光,早已是物是人非,血脉难寻。表弟和舅舅在福建没回家,本想去外公外婆坟头上炷香,但总迈不开步子。还是秉持习俗吧,对他们而言,我毕竟是外姓,还是算了吧。表弟会面向北方,烧一打纸钱给他们的。小村的年味无疑还是浓的,只是这年味离我愈来愈远,而且这年味也越来越复杂。有远离故土的酸楚,有夹杂商业信息的热辣,更有形同陌路的苦涩。没了儿时的单纯,没了兄弟间的打闹,没了父子并肩劳作的默契。年味多了快餐的速度,大家聚散在一周间;年味少了猪脚的咸度,大家谈吐离不开打拼。往事千年,这年味化作一缕缕青烟、一声声爆竹,在春风里,在油菜花开的田野间。我所能做的,就是在年味散去的平日,常回家看看健在的双亲那一口白米饭香,胜过一年一度的年味。
作者简介陈志林:当过8年乡村教师,现为一名组工干部,在乡镇、司法行政机关、发改委、组织部等部门工作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