女人四十岁,如清晨冥冥的薄雾,看自己恍如隔世。
对着镜子,镜子里的人好恍惚,笑的好勉强,笑得人心里好酸苦。
抬眼望去,身边的人早已走了。
留下的只是昔日的笑声,喧闹的回忆,以及刚刚回想起来的温馨。
四十岁的女人,也有过属于自己的事业,但事业却在忙碌的日子里早已悄然远逝。
因为她有了家,一个温暖的家,家里的温暖足以让她放下姑娘时的梦想,青年时迷惑,奋斗时的疲乏。
她想继续自己的事业,但往下走的路很远很远,很长很长,想一想都让人心累。家里的温暖又是这样的很近很近,很甜很甜。
当男人这样对她说:"在我的身边吧,我的亲爱的。这个家就需要你这个贤妻良母,我的亲爱的。"于是,她也有过心痛,有过留恋,但她还是慢慢地、悄悄地淡漠了本来属于她的事业。她经营起家庭这个新事业。
这是一个好温馨、好累人的事业。孩子伸出小手,叫着"妈妈",她的困乏融在孩子深深地依恋之中。
那时,男人也苦,他要奋斗,他初出茅庐,手中没有东西,脚下没有路,身边没有支撑。他很想很想这个家。女人在家,给他一片遮蔽,给他一个安息,让他坐下喘息,让他抬头看见远远的那片彩霞。当他再一次上路的时候,他有了一个希望。
为了这一切,她不感到寂寞与孤独,因为孩子与男子离不开她。
这一天,她四十岁了。她像往日那样去亲热孩子。孩子已长得与她一般高了。
孩子竟躲着她的目光,避着她的抚摸,轻轻地央求说:"让我静一静,好不好,妈妈!"她退缩了。
孩子依旧还在笑,与他的朋友们一起,依旧还在叫着:"妈妈。"但那话里失却了亲昵,多了许多的尊重。
多少回,梦里想的、嘴里说的对孩子的希望,就那么突然地出现在眼前,一个像自己有过的一样年轻的人面对着她,她却恍然梦醒。
于是,她像看着那样自由自在地飞翔的风筝似的,心里祝福着他,惦念着他,却轻轻地放开了手里的牵线。
她转向男人,言语中多了些温柔,伸出的手犹犹豫豫,这是她最后一片土地。然而,男人淡淡地推开她的手,也说:"让我静一静。我求你。"她惊得后退了,悄悄地、慢慢地退在了一边。
长成了的大树,摇着枝叶,迎着风,舒展着身姿。它有阳光、有雨露、有迎击狂风暴雨的能力与勇气。四十岁的男人,有事业,有成功的自豪,有鹰击长空的能力与勇气。他笑,笑在围绕在他身旁的人群之中。他叹,叹息在成功的喜悦之中。只有那么一点点的时间里,他回了家。家就是家,女人就是女人。
女人的心苦,苦似慢慢嚼开的黄莲,浸透了骨头、浸透了心。回头看一看,才知家里家外,天上地上都已经过去了。一场甜甜的梦做到了头。
女人的一生已经过去。人死了什么味?甜酸苦辣都尝过、都没了味道。细细嚼过去的日子,慢慢地没了味道。女人悄悄地死了一遭。
不用春天来,不用花开,女人决定去追过去的事业,有谁也劝不回的决心;慢慢去赶失去的岁月,已再没有徘徊。
她有了自己,有了心。从此,她不想再靠什么人。这一回,她不是女人,而是人。她回了家,也这样说:"让我静一静。"